今年高考前最后一节语文课上，浙江省临海市回浦中学语文教师朱林鹏与学生分享了自己高三时摄制的“高考前Vlog”微配资，当镜头串起各科最后一节课的场景，扫过围拥在露天楼道、激扬“喊楼”的同学们，定格在少年朱林鹏伴着夜色里“碧云天，黄花地”的歌声走出校门的画面……屏幕外的学生时而欢笑，时而感怀。他说：“希望大家不要被一次考试的结果定义三年的努力和付出，成绩固然重要，但更希望你们能留下一些对语文课的美好回忆。”
2019年起，朱林鹏以账号“教书琐记”在哔哩哔哩网站上发布了140余条有关课堂实录与班级日常的视频，收获30多万粉丝。坚信真正的教育发生在知识与生命体验交融的时刻，他常带领学生穿梭在历史的线索里、市井的喧嚣处、自然的怀抱中——讲“有情、有趣、有料”的语文课，是他最执着的追求。
读懂字里行间的空白处
“字里面、行中间，本是空白。如果能在空白处品出一些初读时领会不到的内涵，对学生而言，就是一种收获。”朱林鹏备课《与妻书》时，发现文章在“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书”之后，还加了一句“家中诸母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他疑惑于文中的妻子陈意映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怎会读不懂这封信？看到书信原件上的字迹从开头的普通字号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密密麻麻填满落款附近的空白，他才明白这是“纸短情长”的具象化——这纸书信写不尽作者林觉民“因为爱你，所以才有面对死亡的勇气”的深情，文末落款之后的语句，是其担心妻子看过信后撑不住会干傻事，特要她多与家中女性长辈倾诉。
每一段文字都濡染作者在当时处境之中特定的生命气质，“空白处”不仅存于纸上，也隐于文章背后。“大多数教学的起点都来自初读之时的困惑。”在朱林鹏看来，初读文章的感受十分重要。他主张用“细读文本、关联生活”的方式备课，让学生在自己的生命体验中与作者实现跨时代的情感共振，领略文字背后的世态冷暖与人生哲思。“‘关联生活’就是尽可能地将经典文本与眼下的生活、这个时代发生的一切相结合，如此一来，经典文本就有了新的价值与生命力，学生也会更愿意亲之爱之。”
有学生反映《登泰山记》与同单元《赤壁赋》《荷塘月色》《我与地坛》有一番直白的情感表露不同微配资，其行文平铺直叙，情感表达也显得隐晦、含蓄，因而学习兴趣不大。朱林鹏思虑后，将这一课的教学重点落在“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结合作者姚鼐在乾隆三十九年辞官的经历，他着重讲解“负”字所承载的内涵——作者经历四次失败，历时十五年才考中进士，却因在官场被排挤、被打压而不得不辞官。为纾解心中苦闷，姚鼐除夕夜登临泰山，望见“明烛天南”。朱林鹏解析作者所见的暖色“烛光”为温暖其人生路途的“火花”。他引导学生观照自我：“其实同学们也可以在课业压力增加、人际交往逐渐复杂的成长阶段，找一找自己生活中的‘光’。”
什么样的人与《荷塘月色》的作者朱自清有同样心境？“下班后坐在车里的中年人、周六晚上在家里的中学生与晚上十点半地铁上的乘客。”朱林鹏坦陈，头两次教学中更关注精致的语言描写，尤其执着于对比喻手法的分析。第三次备课终于读出文中的“美”，并不单指荷塘与月色，更在于那难得的能够放空自我的独处时刻。“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今年九月，毕业多年的学生发来信息：“我也有了日落时刻的休息时间。”这正是《荷塘月色》一课在学生人生中长久的回响。“语文是广阔的，关乎人生的进退、生死、爱与被爱及内外求索，只有让学生在当下生活中找到共鸣，才能以文育人、以文化人。”朱林鹏讲道。
把握“有情、有趣”与“有料”的平衡点
“有情、有趣、有料”是朱林鹏认为一堂好的语文课应该达到的标准，其中“有情、有趣”对于吸引学生的课堂注意力有重要作用，“有料”则是让学生在成绩与素养方面有所得。
“文学关照人的感受，语文学习中与作者共情颇为重要。”朱林鹏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一课在网络上获得众多好评，被网友称为现实版“死亡诗社”。他以课后作业的形式让学生给未来的自己写悼词，虽然是选做作业，但绝大多数学生积极回应，交回各具特色、用心动情的文章。有学生写道：“风，带来时间与故事的种子，人之在世，犹如泡影，随风而散，亦乘风遨游。现在，风起了，你也且随风去。”有学生发问：“这地球太小，像座环形的孤岛，谁会在这终老？我更愿追随彗星漂流。”也有学生谈及生命短暂与梦想无限：“讲了一辈子的唐时月、宋时酒，却还是回答不了唐时月有多明，宋时酒有多醉人……她喜欢笑，笑着去了另一个世界，去看她的盛唐雅宋。”朱林鹏会将这些作业按照时间、场景、未来职业等分门别类，在课堂上匿名分享。学生们对死亡独特、深邃、诗意的思考，着实令人动容。朱林鹏谈道：“死亡的意义不在于选择如何‘死’，最终目的还是要回归‘生’本身。让大家意识到，活着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高中生整体的校园学习生活是比较疲惫的，如果课堂氛围枯燥乏味，学生很难专注于课堂知识。”朱林鹏曾在秋日里带着学生围坐在草地上，一边品尝金灿灿的涌泉蜜橘，一边玩起以秋色为主题的“飞花令”；也曾为消解学生连日里联考复习的压力和疲惫，用一摞废弃的旧报纸和旧试卷让学生“剪字拼诗”。他总是尽可能地在课程开头、中间、结尾都设计一些有趣的点，吸引学生投入课堂学习。“这些趣味点哪怕与课文不直接相关也没关系，其关键在于怎样能调动学生听课的积极性。”朱林鹏道。
语文是教考分离相对严重的科目微配资，如何平衡“有情、有趣”与“有料”，直接关系育人与育分的成果。朱林鹏表示，阅读理解等语文素养是能够迁移的，不必针对某一篇文章，因而不需在课堂上刻意平衡情、趣与有用性。而对于独立的考试要点，每当课程讲到动情处，他都会将其暂时剥离出来，只专注于文本，之后再专门用另外一节课来集中讲解语法等考点。
项冰倩是朱林鹏的第一届学生，去年7月，她从浙江外国语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毕业，成为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她回忆，即便是讲解知识点，朱林鹏也有自己的特点。他总会在习题讲授课的开头预告“这节课可能会稍显枯燥，大家要打起精神，跟上老师”，但讲解过程中他依然会加入许多有意思的拓展或者自己的理解。“朱老师的语文课有容量、有趣味，更有人文关怀。正因他在我生命里留下深刻的色彩，我高中起就立志也要当一名语文老师。”
观望人生发展的延长线
中学时期，朱林鹏把生动有趣的书籍与自由无边的文字世界作为缓解学业紧张的法宝。他回忆道：“那时候就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感觉语文课是许多学科里相对自由的，距离‘人’本身更近。”
在项冰倩心目中，朱林鹏总是站在学生角度思考学业与成长中的问题。她讲述，朱林鹏让学生准备“反思本”，用于自省和成长记录。“朱老师会认真给每一位同学写评语，大家都喜欢与他进行文字交流，于是索性把‘反思本’当作日记本，学习生活中的点滴感受和思考都要记上一笔。”有一次，一位同学将自己的懵懂恋情写在“反思本”上。朱林鹏看后没有责怪或批评，而是在评语中娓娓道来，告诉她虽然一些感情很美好，但须谨慎对待，并给出许多诚恳建议。
跟随朱林鹏穿梭在文字间，学生邂逅许多温暖、感动及鼓舞。被问及希望学生成为什么样的人，朱林鹏答道：“最希望他们能从字里行间找到自己，并始终保持对文字的‘敏感’。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繁杂的世事‘磨损’而渐趋麻木，在文字的世界里，有许多埋藏在时间尘埃里的深情与浪漫，能够激发学生思考，促使他们‘敏而好学’。”
第一届学生毕业时，朱林鹏送给他们每人一枚书签，上面印着他的座右铭：“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今年，他则送给学生每人一枚“种子书签”（卡纸内嵌有波斯菊的种子，水溶后可种植）。在高考前最后一节语文课上，他对学生们说：“语文教育有滞后性。希望这颗种子在同学们生命中扎根，陪伴你们成长，在未来给予大家许多被过去的课堂知识‘击中’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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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教育家》2025年11月第1期 原标题《朱林鹏：在字里行间为学生缔造浪漫“ 思想国”》
作者 | 高欣然
统筹 | 周彩丽
校对 | 高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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